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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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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福在期遠堂昏迷了三日,正如張奉禦所言,她有極強的求生意志,掙紮著從死亡的邊緣回來。

她曾經好幾次瀕死,全靠著求生意志把自己從閻王手中搶回來,最嚴重的一次,醫生連下兩次病危通知。

那一次後,小小的林福也不知聽誰說了什麽,用瘦弱的小短胳膊努力將爸爸媽媽都抱住,軟軟地說:“爸爸媽媽再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吧,阿福會好好保護自己,將來也會好好保護弟弟妹妹。”

媽媽聽了頓時抱住她嚎啕大哭。

從那以後,林福就努力學著不為己身和外物所動,甚至不知從誰那聽來餿主意,讓爸媽給她找來各種道家、佛家經典,也不管自己看不看得懂,終於成功把自己修成了一個小面癱。

唉……

林福嘆氣,還是修煉不到家,竟然被一群無理取鬧的手賤大媽給氣死了。好在家裏還有弟弟在,爸媽傷心一段時間,千萬不要傷心太久,會傷身的。

林福在期遠堂暖閣將養了三四日,期間不斷有人打著關心她的旗號來打擾,侯府的,西邊林府的,就連已經分家出去的林四爺也讓他家娘子帶了許多補身子的東西來看她。

他們也給她帶來了許多真真假假的消息。

二姑娘林嘉芩說:“五妹妹,你現在可是在皇後面前都掛過名的紅人了,聽聞這長安城裏許多人家都在打聽你呢。”

四姑娘林嘉蕙說:“阿爹同阿娘吵架了,我從未見阿爹發過那麽大的火,他最是心疼阿娘了,這次怎麽會狠下心來將阿娘禁足在正院裏,連我都不許去探望,福妹妹,我好害怕。”

三姑娘林嘉蕓說:“五妹妹,你院子裏的侍女婆子都被父親拘起來了,瑞香一家都被打了板子發賣,其餘人,父親說等了大好了,讓你自己處置。”

林福很想跟她們說:這世上所有事情總結起來無非兩種,關你屁事和關我屁事。

但這句話太長了,她不想和傻逼浪費口水,遂幹脆閉起眼睛裝睡,讓秋夕去把人打發出去。

最後實在煩不勝煩,她不管是不是還虛弱至極,在老太太來瞧她時,堅決要搬回景明院。

老太太沒思忖多久,便答應了她,她立刻回到景明院,閉門謝客。

景明院地處東平侯府東南,東邊不遠的垂花門出去,就是侯府外院。

這個院子以前是給老侯爺的幾個庶子住,庶子們陸續成家,換到了西邊的小院落過自己的小日子,後來分家就各自分出去過,景明院就空了出來。

林福被接回來,聶氏不知出於什麽心思,就把她安排住在了這裏。

院子大是大,緊鄰侯府世子住的春和院,但與姑娘們住的地方相隔甚遠。

為此,老夫人敲打過聶氏,聶氏則喊冤,言那邊兒實在沒有空餘的院子,總不好叫她們姐妹擠在一起住,景明院寬敞,林福住著也自在。

實際情況是,侯府分家後修整府邸,聶氏將兩個小院打通修整,給自己的女兒四姑娘林嘉蕙住,又拆了兩個舊院子改做小花園,專門給女兒嬉戲玩耍。

這樣一通操作下來,侯府的一嫡三庶四個姑娘正好住滿。聶氏並沒有考慮過將來侯府再添女兒該如何住,反正她又不能生了,如果有妾室生下女兒,就跟著姨娘住幾年好了,待大的出嫁了,院子不就騰出來了。

誰知半路會殺出個親生女來。

景明院原先是給庶子住的,風格擺飾都很硬朗,半點女兒氣也無。小林福在此處住了一個來月,成日裏戰戰兢兢,院子裏的一草一木都不敢動,皆維持著她剛來的模樣。

這風格倒是意外合了林福的審美,她靠著軟榻望著窗外,心說:外面那堆蘭草種得稀爛,要是我來,保證觀賞度強百倍。

“姑娘,該吃藥了。”秋夕端著一盞白瓷碗和一小碟蜜餞進來,瞧著林福又在看園子,不禁笑道:“待姑娘大好了,便可以去院子裏玩耍。”

“你這話已經說了快一個月了,也不換個新鮮詞兒。”林福嘀咕著接過碗,試了試溫度,以大碗喝酒的豪邁之姿一口把藥幹了,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嘴裏塞了兩三個蜜餞去苦味兒。她嚴重懷疑,這藥是不是以黃蓮為藥引,放了十斤黃蓮熬出來的。

把碗還給秋夕,林福在軟榻鹹魚躺,看著外面一大叢稀疏的蘭草蠢蠢欲動,但偷瞄一眼笑盈盈的秋夕……

罷遼,這個小姐姐動不動就來一招跪地苦勸,仗著年輕就不保養自己的膝蓋,這等苦肉計惹不起,從心。

秋夕是她回景明院時老太太讓跟著,說是她院中的侍女都被打發掉了,沒人伺候不行,就讓秋夕去她院裏,又讓秋夕去挑其他的侍女婆子,把景明院的份例補齊。

挑選侍女時,秋夕問林福有什麽要求,林福便直說不要綠衣服的,其他隨便。

哈,沒錯,她得了綠衣服PTSD。

要不是她還寄人籬下,沒有話語權,她敢要求侯府所有人都不準穿綠衣服!

“姑娘,你要的花,看不好看?”朱槿抱著一大捧荷花跑進來,獻寶一樣給林福看,“剛摘的,新鮮著呢。”

對了,朱槿這小孩兒是她要求放回來的,其餘原景明院的人被她踢皮球踢給老太太處置。

她是不懂這東平侯府是怎麽處置刁奴的,也不想知道是誰出的餿主意讓她來處置,反正踢皮球,誰不會啊。

她就只留下了呆兮兮的朱槿,但是現在她後悔了。

看一眼剛剛綻放的荷花,再看一眼辣手摧花的朱槿。

林福:“……”

這小姑娘是真傻啊!

她說要看花,看的是鮮活的花,能含苞、能盛開、能雕謝、能再孕育新生命的花,不是被掐斷了莖的可憐嬌花!

“姑娘,你不喜歡嗎?”朱槿見林福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就有些怯怯了,抱著荷花不安地小小退了一步。

林福嘆了一口氣,罷遼,自己選的人還能怎麽辦,當然是包容她啊!

“喜歡。”

朱槿立刻就綻開一個大大的有些傻氣的笑容,說要拿個瓶子把荷花插好,放在軟榻旁讓姑娘時時刻刻都能瞧見。

林福歪過頭看窗外,隨朱槿便了。

然眼角餘光瞧見朱槿插花插得簡單粗暴,她又忍不住了,指揮朱槿去廚房拿些鹽來,再打一些燙手的熱水。

“用剪刀把切口剪大一點兒,斜著剪。再把花莖在熱水裏泡一下。”

“熱水?不會把花泡壞嗎?”

“不會,你泡,我讓你拿出來你就拿出來。……好,可以拿出來了。在碗裏盛滿清水,放一點點鹽,好了好了好了……把水倒進花瓶裏,把花插進去。”

“姑娘,怎麽插呀?”

“愛怎麽插怎麽插。”

秋夕收拾好藥碗和蜜餞,出去時回頭看了一眼把朱槿指揮得團團轉的五姑娘,淡淡笑了一下。

五姑娘大病一場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整個人都通透、安定、淡然了。府裏許多人都在討論五姑娘生場病倒是因禍得福,老夫人和侯爺現在多重視她呀。秋夕聽了只搖搖頭,敲打說這些話的侍女婆子,不準他們再傳。

尚藥局的女直長離開時,對侯爺和老夫人道:“貴府女郎經此大病,雖見好了,到底傷了底子,需得好生調養,否則恐日後壽數有礙、子嗣艱難。”

以健康換親人的重視,秋夕不知自己會不會去交換,但她知道五姑娘是不願意交換的。

五姑娘面無表情躺在榻上看窗外園子花草的模樣,著實讓人心疼。

林福可不知道秋夕給自己腦補了什麽淒慘人設,她瞧著朱槿人雖然呆頭呆腦,動手能力還是不錯的,幹脆叫她去外邊兒園子去挖些土出來放太陽底下晾曬。

“姑娘,挖土做什麽呀?”朱槿不解問。

林福道:“種東西。”

朱槿又問:“種什麽呀?”

這小姑娘簡直是一個行走的十萬個為什麽,林(準)博士不擅長也不喜歡哄小孩兒,便發了個大招——

“種朱槿。”

“啊?”朱槿整個人呆掉,小眼睛裏剎那就包了兩包淚,嚶嚶嚶哭:“姑娘,朱槿做錯事,你罵我打我,但是不要把我種在土裏好不好?”

林福沒想到這小孩兒不僅是十萬個為什麽,還是個嚶嚶怪,就有點方。

自己嚇唬的小孩兒自己哄,林福只能再三保證是要種植物的朱槿花而不是人類的朱槿,這才把小孩兒哄好。

看著屁顛屁顛出去挖土的朱槿,林福很不要臉的在心裏說:小林福才十二歲,那我也是十二歲,十二歲的我為什麽要去哄一個十三歲的,我更小,不應該我更熊?

林福思考了一會兒這個嚴肅命題,得出的結論是——二十五裝十二,我真是太不要臉了!

不要臉的林(準)博士指揮朱槿把園子挖得坑坑窪窪、土曬一地。

日頭中移,陽光益烈,林福讓朱槿回屋來,這時,一個婆子歡快地跑進來,邊跑邊叫喚:“姑娘,姑娘,好事啊,天大的好事,大郎君回來了。”

秋夕站在門口攔住想直闖林福閨房的婆子,斥道:“錢婆子,還有沒有規矩了,姑娘在靜養,豈能由得你在此大呼小叫,你若是不知道規矩,就回洗衣房先去學好規矩了。”

錢婆子驚惶,害怕再回去洗衣房,於是哀聲求道:“秋夕姑娘,老奴知錯了,這、這不是看大郎君回府了,替咱們姑娘高興麽。”

“大郎君回府了,我有什麽值得高興的?”窗邊伸出林福的腦袋,面無表情問。

錢婆子嘿嘿笑:“姑娘,這你和大郎君是親兄妹,這親兄妹感情當然和別人不一樣……”

“哦。”錢婆子話沒說完,林福就不感興趣的收回腦袋,讓朱槿扶著自己躺好。

錢婆子傻眼了,這、這五姑娘的反應是不是不太對?

“大郎君就快到了,定然是要先去給老夫人請安的,其他姑娘都去了,咱們姑娘不去嗎?”錢婆子小聲問秋夕。

秋夕淡淡說:“你看咱們姑娘是能走到老夫人那兒的樣子嗎?”既沒個正經人來通傳,何況五姑娘還虛弱得很哩。

錢婆子恍然,對哦!

也不對,不是說五姑娘生著重病都能走到期遠堂去,現在見好許多了,反而不能了?

秋夕打發了馬屁拍馬腿上的錢婆子,進去聽到朱槿也問五姑娘不去期遠堂可以嗎。

五姑娘攤手說:“你覺得我這樣能走到期遠堂去?我很虛弱,需要好好愛護。”

秋夕抿嘴忍笑。

朱槿嘟囔:“姑娘之前不就走過去了。”

五姑娘道:“那叫人的潛能。是人蘊藏在身體裏亟待爆發的能量。”

朱槿表示不懂。

五姑娘就說,就你這腦子,不懂就對了。

但是秋夕懂。

因為懂,所以在老夫人指了她來景明院時,對面秋露幸災樂禍的笑容時,她毫不猶豫的來了。

在景明院的言談間,在老夫人、聶氏、林嘉蕙的期盼中,選官外放出京三年的東平侯府世子林昉終於到家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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